……可他?在惋惜什么?又在害怕什么?明明从最初一直在试图消磨步景明的爱, 好让对方扔下累赘的, 不正是他?吗?
“唉……”
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?来, 在他?脸上蹭了蹭, 江入年才?发现自己又在哭,像一块拧不干的海绵。
“抱歉, 我说?错话了,不哭了。”
被他?惹伤心了的人, 还在反过?来安慰他?。
江入年一直努力兜着的情绪终于决堤, 他?觉得自己真的有点不做人, 步景明又做错了什么,即便是大?灾变之前,他?都?没有任何错,从头到尾无理取闹的, 全是他?江入年。
曾经的日子还是过?得太好了,小时候有爸爸妈妈宠,长大?以后有步景明爱着,他?就只需要高?高?兴兴、快快乐乐的生活,以至于对这种足以摧毁人格的痛苦完全没有处理能力。
江入年张口想说?对不起,又想起来步景明不让他?说?,只好一边大?颗大?颗地掉着眼泪,一边撇撇嘴,吸着鼻子,叫他?,“景明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江入年把眼泪擦在他?衣服上,眼前变得清晰后,又仰头去看步景明,那?张脸上没什么不耐烦之类的负面情绪,反倒是满满的柔情。
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。
“我没有想、惩罚你……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
“景明。”
“嗯?”
“其实我想告诉你的,”江入年的语调里还有着浓重的鼻音,“我想跟你说?,那?个天杀的到底是谁,可是我想不起来了。”
似乎是触发了大?脑的保护机制,他?想不起来那?人的名字,想不起来外貌,只有对那?人的恐惧还刻在心底,如影随形。
“没关系,想不起来就不想了,”步景明吻了一下他?的发顶,“我会把他?抓出来的。”
不惜一切代价。
江入年沉默许久,最终告诉了步景明一个很重要的消息:这一路上听他?们讨论的相关线索,无论是哪一条,都?不是那?个人。
尽管什么都?不记得,可江入年就是能肯定,不是,通通都?不是。
也就意味着,步景明至今连幕后之人的一点边都?没碰到。
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感到挫败的消息,但步景明却没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,这样的结果尚在他?的预料之内,左右已经把江入年找回来了,余下的一切都?可以没那?么急。
大?不了,兵来将?挡,水来土掩。
“好了,不想那?些了,饿不饿?你从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,我们出去看看广曙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?”
江入年点点头,此时他?的情绪平复下来,他?看起来除了眼尾和鼻头有些红之外,并没有什么太大?的异样。
嗯,可以见人。
他?这么给自己下判决,乖乖地被步景明牵着手拉出去,外面客厅里的丘月月正坐在餐桌前,桌上摆了几个碟子,装着简单的家常菜,就是食材少?见的丰盛,什么青椒南瓜茄子西红柿,虽然已经是异变版,但还是能看出它们最初的品种都?是什么。
要知道,现在除了那?几个公认的大?基地以外,绝大?多数基地都?还得啃土豆吃野菜。
不过?广曙没提供米饭,代替主食的是几个白?花花的大?馒头。
“来了?那?赶紧趁热吃吧,外面一下雨气温就变凉了,一会儿菜也冷了。”
丘月月放下手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书,拿起饭盒里准备的筷子,招呼两人快落座。
步景明便拉着江入年坐到她的对面,取了一个空碗放到江入年面前,然后一手执着筷子,问:“想吃什么?”
这一副要把饭直接喂到嘴里的架势,让此刻大?脑清醒的江入年十分不自在,几乎是用抢的从他?手上拿走筷子,说?话细如蚊呐,“我自己来。”
“好,你自己来。”
步景明乐得看他?有活力的模样,心里暗暗将先前的忧心情绪压下去,给自己也拿了碗和筷子,又夹了一个馒头放到江入年碗里,“慢慢吃。”
虽然说?是自己吃,可江入年望着桌上的饭菜,还是不太提得起胃口,好像从不知多久以前,他?就缺失了对食物的欲望,曾经饿到胃绞痛也吃不下东西,饿多了,甚至也不会再感到胃疼了。
只不过?,为?了不让步景明担心,或许也因为?自己才?做了不太好的事,江入年扫视了一圈桌上的饭菜,筷子朝着煮得软烂的金灿灿的南瓜伸去。
南瓜很甜,沾着被煮出来的甜甜的汁水,像一道甜品,几乎不怎么需要咀嚼,就可以轻松咽下去。
江入年又咬了一口馒头,口感松软,就是在南瓜的影响下,没吃出什么甜味来,最后囫囵吞枣般嚼碎塞进了胃囊里。
再吃两口和青椒炒在一起,带了点辣味的茄子,平心而论,都?挺好吃,只是他?的身体似乎还是很奇怪,忽视大?脑传来的美味信号,自顾自地开始反酸,抗拒,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酸里打架,让江入年想吐,又不那?么想。
一共也就吃了这么一点,怎么就吃不下去了呢?到底为?什么,他?明明拥有那?么强的治愈能力,自己的身体还会一直一直,反复不停的出现问题?
“年年?”
步景明看他?只动了几下筷子,就开始发愣,敏锐地察觉到什么,起身去给他?拿了水袋并打开。
看着被递到眼前的水,江入年眼球微动,想喝,又不敢张嘴,生怕自己真在餐桌上吐出来,只好用眼神?向步景明求助。
“想吐?还能站起来吗?我们去卫生间?”
江入年轻轻点头,一手捂着嘴,一手紧紧抓着步景明的手臂做支撑,小心翼翼地挪到卫生间的水槽处,结果拿开手的时候,又只是干呕,什么都?没吐出来。
他?的脸色变得极差,眼角都?被逼得再次通红,右手撑在水槽边上,左手抵着自己的胃,嘴巴张开吐出舌头,喉头滑动几次,也只有清透的唾液顺着舌尖往外流。
步景明守在他?身边,本来做好了给他?拍背顺气的打算,却没用上,便干脆将?水再次递过?去,“别勉强,喝两口水压一压。”
“……”
江入年挫败地接过?水袋,清凉的液体刺激着食道,确实将?那?股隐隐的难受压下去不少?,他?索性一口气喝光剩下的水,而后用力地呼吸着,直到食物和胃都?不再有任何反应,一直高?度紧绷的精神?泄了气,他?顿感四肢脱力,控制不住地向下跌坐。
所?幸步景明还在,轻轻松松地拦腰搂住了他?,小心地让江入年慢慢滑下来,直到坐到步景明的膝盖上。
“还难不难受?”
“……”
江入年没吭声,只是吸了吸鼻子,步景明都?要准备伸手去接眼泪了,但他?实际上没有哭,只是眉头微皱,慢慢稳住微颤的呼吸,而后抬头冲步景明笑了笑,“没有力气了,你背我。”
“好。”
步景明撇过?头,没去看那?强撑出来的笑容,想说?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,又觉得江入年眼下的情况可能无法?接受他?说?这样的话,还是把嘴边的字句咽了回去,维持着蹲姿转身,把后背露给江入年。
这么折腾一遭,剩下的饭菜自然也没胃口吃了,江入年焉焉地趴在步景明的背上,这个房子并不算大?,随便走几步就能从卫生间走到餐厅,再走回房间,可他?还是要步景明来背,一动也不想动。
“景明,我现在什么事都?做不好了。”
明明只是简单的吃饭而已,步景明对他?的期盼已经低到宛如尘埃的地步,可他?仍然做不到,仿佛只是呼吸,都?在疯狂地消耗着他?为?数不多的精力。
江入年伏在他?的背上,听着那?透过?布料与皮肉传来的有力心跳,说?话的声音闷在衣服里,低低的,听得不甚真切,“景明,我好像有点没用。”
“什么?”
这一句没听清,但上一句步景明听见了,他?背着江入年回到房间,没有把人放下,而是向后偏了偏头,说?:“你没有什么事都?做不好。”
“你做得很好了,你坚持到我找到你,不会乱跑出去,我说?的话你都?听,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也没再做。”
……尽用些假话来哄他?,撒谎也不打草稿,江入年想。
他?根本没有步景明说?得这么乖,而且一直在给他?们添麻烦。
甚至,如果不是因为?他?,步景明小队也不必冒着危险在外面到处跑。
他?到底哪里值得?难道是因为?这个令他?恶心的天赋能力吗?
不明白?江入年现在在想什么的步景明,把他?放回到床上,还没来得及说?什么,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,“哥!”
与此同?时,步景明的脑海里响起柯九辛略显慌张的声音,“卧槽老大?,那?个异变体的尸体不见了!”